有关《庞朴学术文化随笔》(一)
“庞先生是一位真正能够将所学与生活融于一体的人,他的生活看似平常,实则不然。”庞朴的学生、山东大学教授冯建国说。作为蜚声国际的学者、中华文化研究领域的大家,庞朴的学术成就令人仰止,哲思高明令人莫测。然而,在生活中他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普通老先生,不过这可不是平常所理解的普通,而是经高明而后返回到中庸的普通。
在外人看来,庞朴的生活似乎很简朴,生活中的饭菜也是朴素得很,吃的都是市场上最普通的蔬菜水果、鸡鸭鱼肉什么的。庞朴自己曾有过这样的规定:每一两个星期才打一次牙祭。这给庞朴的身体带来了莫大的好处,老年人整天担心惧怕的“三高”问题,从来没有发生在庞朴的身上。可以说简朴的后面却不简单。
有一天,他递给来访的学生一张报纸,说:“你看一下报纸中这些美术作品有什么问题没有?”这位学生接过来左看右看,始终没看出什么问题。于是,庞朴指着其中的一幅画说:“你看这幅《荀子祭酒图》,画面上的几个人在举杯畅饮,根本不像荀子在讲学,祭酒可是今天所说的老师。这幅画本应展现的是荀子作为当时稷下学宫的学术领袖的风范,然而却被画者理解为一种喝酒畅饮的活动,实在不应该!”
有一次,庞朴在住院打吊瓶的时候,突然对来看望的学生说道:“闲来无事,我给你们上堂课吧,教你们怎么阅读古文。”学生们愣住了,没想到穿着病号服、躺在床上挂吊瓶的先生要现场开课。庞朴说:“你们知道《论语》中‘礼之用,和为贵;先王之道,斯为美’这段话吧?……”学生们围在旁边认真听起来。没见过这场面的医护人员及其他人纷纷驻足观看,一时成为病房里的一景。
庞朴还曾因身体乏力等问题住过几次医院。同医院打交道多了,庞朴发现中西医在治疗方法上有着根本的不同,于是,他给医院也下了个诊断:“中医是治病的人,西医是治人的病。”用简单的一句话,将中西医的本质区别指了出来。在同老中医交流自己的病情时,庞朴说自己的感觉是“麻而不木,肿而不胀”。大家知道,麻过了就是木,肿大了就是胀,庞朴对自己病情的描述真可谓精准。
极高明而道中庸,正是庞朴其人其学的最大特色。
(据《中国教育报》报道)
有关《庞朴学术文化随笔》(二)
熟知庞朴的人都知道,他是一个能够为了真理而无所畏惧的人。1949年,年仅20出头的庞朴,就做了一件置生死于度外的事情:从蒋管区投奔到解放区。到了解放区,庞朴就留在了华东大学。后来,华东大学与青岛的山东大学合校,从此庞朴成为山东大学的一员。
庞朴是以研究中国文化而成为名家的,殊不知,他今天治学的成就最初都是在私塾中打下的基础。在庞朴11岁的时候,日本占领了他的家乡,办了一些“新民小学”,实行奴化。庞朴及其家人坚决不去这种奴化学校,遂转入一个私塾中继续学习。“这或许是国家不幸诗人幸吧。”庞朴说。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、四书、五经(五经只读了《诗经》),等等,就是在那时背得滚瓜烂熟的,由此启发了他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和感性。
庞朴真正研究中国,是从1952年到中国人民大学学习哲学开始的。两年后,庞朴回到山东大学教马克思主义哲学。庞朴认为,要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,首先应该了解中国哲学思想,遂决定转到中国哲学的研究领域,但后来这却成为庞朴被批判的重要原因。
1971年,庞朴被下放到了曲阜。他的书都被贴上了封条。到曲阜后,庞朴发现了一个非常好的东西,那就是天上的星星特别多。地上没有书可念,他就念这个天书。于是,夏天的晚上,庞朴就搬把椅子,在操场上看星空。花了两年的时间,把漫天的星空都搞清楚了。没想到,庞朴看星星,却直接引出了一个重要的学术发现—火历。
庞朴的发现引起了天文学界的极大兴趣。中国天文史学界权威席泽宗就曾公开高度评价过庞朴的这一发现,并认为庞朴的这种做法,才是研究中国天文学史的正确。因为在他看来,现在许多研究中国天文史的学者用的都是西方的科学体系,这样中国很多天文史料都通通被削掉了,如此一来,中国天文史的研究就没法发展了。
有关《庞朴学术文化随笔》(三)
“他是一个很杰出、很有创见的学者。”北京大学教授汤一介曾这样评价他。庞朴是中华文化研究的大家,不仅仅指其知识之渊博、见解之深刻,更是指他富有创新精神,往往能够独辟蹊径获得新解。
在庞朴诸多创见中,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对中华文化密码“一分为三”的探究。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,庞朴开始从文化现象入手,致力于中国辩证思想的研究,以解读中华文化密码。比如说,他从黄帝的开始,用黄帝的说混沌,用“伯乐相马”来谈认识论,从“庖丁解牛”谈实践论,通过一批出土文物(纺锤)来谈“玄”,运用几个上古文字来说“无”,如此等等,最后当然都要归结到中国辩证思维。
庞朴深深相信,中国文化体系有个密码,就是“三”。于是便用这个密码去开中国文化宝藏之锁,也用开了锁的宝藏文化来反证密码之存在。如《解牛之解》、《相马之相》等。古稀之后,庞朴开始对“一分为三”给出理论上的说明,于是有了《中庸与三分》等尝试。2001年,他开始撰写《一分为三论》,2003年出版,给“一分为三”研究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
庞朴认为:“世界在本质上是统一的,同时又是三分的;统一是三分的统一,三分是统一的三分。源远流长、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,其密码也正是一个‘三’字。”
有关《庞朴学术文化随笔》(四)
20世纪80年代“文化热”的出现,与庞朴对文化研究的重视和推动有莫大关系。1981年,庞朴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聘,担任《人类文化与科学发展史》国际编委会中国代表。出于职业的敏感性,庞朴发现中国当时极端缺乏文化方面的研究成果。原因自然是““””造成的。“谁也不会想到,十年‘“”’的恶果之一,竟是大革了文化的命。”因此,庞朴开始在学界呼吁文化研究的重要性。
当然,“文化热”的兴起有其现实的社会背景,即跟邓小平同志提出“四个现代化”有关。现代化的对立面是传统,所以在谈现代化的同时,很自然就有一个如何对待传统的问题。西方曾认为:要现代化就不要传统,要现代化就必须抛弃传统。现在国家提出现代化了,那传统怎么办?这是当年摆在国人面前的一个现实问题。1982年,庞朴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《应该注意文化史的研究》一文,率先发出重视文化史研究的时代呼声,引起学界的强烈反响,从而掀起了上世纪80年代“文化热”的序幕。
文化是什么?庞朴为此曾去钱钟书先生。钱钟书说,你不问我的时候,我知道文化是什么,你一问我,我倒糊涂了。事实上真是这样,当时谁也搞不清楚文化的形式是什么?内容是什么?怎样发展的?怎样衰败的?文化跟政治经济的关系是怎样的?没有人能形成非常肯定的表述。1949年到1979年,30年里中国只出版过一本关于文化的书。
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,庞朴曾就文化学、文化史、文化传统与现代化诸问题,数十次发表演说、撰写,阐述其对文化的各种思想认识,从而推动了文化研究热潮的前进。庞朴的一系列重要观点可归纳为“一二三”:一就是一个定义,什么叫文化?文化就是人化。二就是认为文化有两个属性:民族性和时代性。三就是文化有三个层面,即物质的、精神的和制度的。庞朴对于文化的定义、两个属性和三层结构的阐述,引起了学界的极大重视,成为探讨中华文化问题的重要理论指导。
庞朴特别强调文化的民族性,并认为文化是民族的根,文化的最基本属性是它的民族性。如果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化,这个民族最后就会蒸发掉。满族就是一个例子。满族统治了全国,最后满族自己没有了。为什么?因为它的文化和它的民族分离了,满族文化失去了民族性,最后这个民族就没有凝聚力了。
然而,“文化热”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,却形成了一股反传统的潮流,自由主义文化观在社会上占据了主导地位,其具体体现就是纪录片《河殇》。《河殇》中说中国是黄河文明,西方是海洋文明,提出要用蔚蓝色的海洋文明代替黄河文明。后来,王元化提出“新启蒙”,认为五四时期的科学和民主问题没有解决好,过去的传统是一直处在蒙昧时代,现在要继续解决启蒙问题。因此,《河殇》和新启蒙,都是自由主义者对待传统文化的看法。然而,他们否定文化民族性的倾向,很快便被历史否定了。